土豪在時髦的西方媒體世界已經有了拼音式英文——Tuhao,英文意譯是——Local
Tyrant。土豪作為新經濟體的先鋒,已經代表中國在創富的世界大戰中,占得先機。
與財富增長聯繫在一起後,土豪與“買”充滿著生理上的關聯,這是一個因“買”而興的族群,也意味著很少有人是因為人贈與東西而被稱為“土豪”的。在海外的“海購”,構成了土豪的面孔。中國節假日,巴黎香榭麗舍大道成為了中國土豪的購物天堂。最具土豪風格的“買家”代表人物是李書福,長相有著傳統中下層農民階層的典型特徵,但作為一家成長力極強的中國本土汽車品牌的企業領袖,他跑到了作為最發達國家代表的瑞典,買下了人家最好的汽車品牌,這個品牌最初在中國被叫做“富豪”。買車買珠寶買手錶買飛機買油田買礦產,土豪的崛起,是否有益於這個國家?它成為了國家形象的一部分,正如我們在紐約時報廣場投放的國家形象廣告一樣,雖然沒傳遞出什麼,但起碼傳遞出了一個
信息:“我們買得起。”別瞧不起土豪,那其實是沒被發達經濟體承認地位而已。
菲茨傑拉德描寫過1920年代美國新富階層與舊富階層的階級矛盾,菲氏借湯姆這位舊富階層在看《有色帝國的崛起》時,評論說:“作為占支配地位的人種,我們必須注意防範其他人種將來的統治和佔領……我們必須將他們統統打敗。”德國《明鏡》週刊曾在2006年11月9日發表過一個題為“來自遠東的進攻——為富裕進行的世界大戰”的報導,宣揚了來自中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威脅,聲稱所有工業發達國家都正面臨著所謂來自中國、印度等發展中國家對財富的搶奪。施泰因加特在他的書中主張工業發達國家共同建立起“經濟北約”來對付這種威脅。
土豪們堅信,購買力最終會證明一切。1987年,日本土豪以4000萬美元天價購買梵古作品《花瓶裏面的十五朵向日葵》。如今西方都認為日本人是一個熱愛藝術的優良民族。以至於現在在西方美術館出現的中國遊客都會被西方人認為是日本人,而他們也大多只準備了日語版的導覽。我曾經參加了一個某法國幹邑酒品牌在海外組織的活動,邀請的是該品牌在中國市場的重要嘉賓和部分媒體參加其在摩納哥舉行的慶祝活動。由於邀請的客人分別來自廣東、上海和北京,他們乘坐不同的航班,但他們都希望能比其他地區來的客人早到摩納哥——廣東團是早上到,北京團是下午到,於是北京團希望能把航班調整到前一天的晚上到,如此調整——只是因為這樣可以先到戛納的品牌店裏“掃貨”。於是,好戲上演,各路英豪成了搶貨團。這個團的購買力的確驚人,據說摩納哥和戛納的愛馬仕商店裏的貨品被一掃而空。掃完貨,廣東客人喝著百年生命之水的幹邑乾杯,他們的儀式是用粵語的“飲勝”來乾杯,“飲”字聲音高揚拖長,有時長達一分鐘,最後以一個鏗鏘有力的“勝”字收尾,伴隨著手中的幹邑杯向下猛然劃下,緊接著把酒倒進喉中,一飲而盡。作為新經濟體的土豪大國,會寫下怎樣的新《格調》故事?
按照福塞爾的分類:“看不見的頂層,上層,中上層,上層貧民,中層貧民,下層貧民。”土豪屬於哪個階層?他不會是看不見的頂層,而至於他是頂層還是中上層?我覺得是擠進中上層裏愛炫自己的貧民。但如今“土豪”一詞正在被濫用,人們會越來越無法正確地為這個詞所描述的人群做清楚的劃分。土豪是“權力精英”嗎?也許他們的消費力構築了他們的權杖,但他們在知識精英面前,成為了被嘲笑的對象,除非他們說:“我要買下你們。”儘管已經從革命年代裏被批鬥的黑色辭彙變成了可以交朋友的灰色“褒義詞”,土豪與“聲望”一詞,依然難以關聯起來。思想家古斯塔夫·勒龐(Gustave
Le
Bon)曾經寫道:“世界上任何一種統治力量,無論它是什麼,觀念也好,人也好,只要在‘聲望’一詞所表達的不可抗力之下,都將具有權威性……現實中的聲望表現為某種控制,借助個人、工作或觀點,在我們的心中馳騁縱橫……這種麻痹了我們的批判能力的控制力量,用驚異和敬畏為我們洗腦。”這種控制力量就如同土豪們對加長版林肯車的熱愛。賴特·米爾斯說:“聲望、權力和金錢如影隨形。金錢和權力走到哪裏,聲望就跟到哪裏。”加長版林肯開到哪裏,圍觀就會到哪裏,只是大家都會知道,裏面坐著的不會是總統,而是土豪。土豪們去摩納哥是為了在賭場之外呼一聲“飲勝”;土豪們去英國,是為了去牛津附近的比斯特村(Bicester
Village)——這裏由歐洲最成功的奢侈時裝批發商Value
Retail公司運營——他們也將在蘇州開設一間“蘇州村”;土豪們城市選擇拉斯維加斯,汽車選擇豪氣的凱迪拉克、7系的寶馬,以及聲稱再度發明汽車的大奔S級。中國土豪當然也會選擇奧迪,但這個時候他們與官員的面孔有點模糊不清。以前土豪犯下的最大錯誤是把西裝袖口的品牌標籤依然留下來炫耀,當時大家都還不知道那個標籤其實是倫敦薩維爾街西服生產過程中的一個標示。但這已經是上一代土豪的恥辱碑,新一代的土豪已經可以坦然說自己不穿西裝,也不再滿足於炫耀一晚喝掉多少瓶拉菲;他們最愛有著科技質感的上海Ultra
Viloet餐廳,將黑松露混著雪茄吃;他們紛紛在買4K電視,眼睛看著IMAX的高端家庭影院系統。科技和好奇心推使著他們一路往前。
土豪與有閑階層的距離,不僅是錢,還是人生境界的落差。我們在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裏可以一窺美國土豪的價值觀和審美觀。當然這批大富豪在1929年的經濟大蕭條中敗落了。但拉斯維加斯在20世紀晚期的崛起和《名利場》雜誌鏡頭下的比弗利山莊的華麗風,印證著美國超級富豪階層依然是世界上最具號召力的群體。美國依然在美式全球化中獲利,最明顯的例證是Michael Kors和MCM的崛起,前者以亮色的金大量應用而不見得庸俗見長,後者以一個黃金色的背包成為所謂達人Must Have的時尚物品。在中國,如果品位是一場戰爭,英國的、法國的、義大利的、日本的還是美國的軍隊會獲勝?在這場“品位之戰”中,儘管中國人依然渴望著英國人的大草坪和老城堡,義大利人的海角別墅,法國的薰衣草原野,日本的雅致茶室,但明顯地,美式的土豪生活更是他們可以接觸的未來,它更直接,更能通過揮灑金錢而得到。美國土豪的審美標準也是生產力。在汽車業裏有一個案例,在加州盛行的日本第一代豐田混合動力車普銳斯最受歡迎,因為其作為第一款商用的混合動力車的環保概念,讓它得到了好萊塢明星的青睞。但它長得活脫脫就是一款小中產家庭保姆用車,離比弗利山莊主人的真實生活實在太遠。於是,特斯拉(Tesla)出來了,它有著1920年代美國土豪的基因,炫耀個性,追求速度,即便是電動車,也不放棄富人所熱愛的生活方式。其真正的商業推動者埃隆·馬斯克是個來自南非的土豪,通過創業然後把公司在合適的時機迅速賣掉套現,成為了矽谷的超級新富。作為全球電池產業的領軍者,深圳的企業家王傳福說,他有能力分分鐘生產出一輛特斯拉。是的,但至少從他向媒體傳達出的報導來看,他並沒有這樣讓人血脈賁張的土豪激情,我們要把它視為一種富有炫耀爆發力的生活方式和品位。時下正是中國土豪的活躍期,每個領域都能看到他們忙碌的身影。而他們的未來,只會是進入有閑階層——這個由美國經濟學家凡勃倫(T. B. Veblen)開創的階層。也就是當他們的金錢消費進入了新境界,從買東西,變成是去登山、開遊艇、乘熱氣球以至上月球——不僅僅是在衡量金錢的多少,更是在顯示他們有財力負擔這些昂貴的愛好。土豪與有閑階層依然有著明顯距離,這不僅是錢,還是人生境界的天地落差。
還是讓我們回到iPhone 5S的香檳金色所引發的起點,一夜間,“土豪金”成為熱詞。土豪曾經是面目模糊的,iPhone
5S的金色一出,照亮了他們的面孔和品位特徵。土豪金的確有出處,蘋果內部設計金色iPhone 5S時便以“Kardashian
Phone”代稱,卡戴珊指的是美國時尚界名媛金·卡戴珊。她最著名的標籤就是“帕麗斯·希爾頓的好友”,正是拜金女的代表。《紐約時報》分析,這更有可能是針對中國市場以及新經濟體的策略,約伯斯一生沒有來過對他的公司最有戰略意義的市場,其接任者,如今每年都至少來一趟中國考察市場。
今年,最能反映美國土豪年代的影片,改編自菲茨傑拉德名著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在中國上映並沒有引起觀看熱潮;它甚至不如本土的淺薄電影《小時代》,原因之一可能就是真正的土豪並沒有走進電影院,觀看的只是抱著看場愛情電影的小情侶。菲氏描寫的“她的聲音裏充滿錢”這句比喻依然縈繞於耳,徘徊在中國三亞海天盛筵的上空。
文章來源於:新週刊的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