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簽證準備　

幾年前兒子和兒媳婦去美國求學，後來進了加州聖何塞的美國公司。２００５年底，他們要我和老伴把在國內撫養的4歲多的女兒送到他們身邊，同時讓我們到美國看一看。我們去美國的事情決定後，全家便開始為辦赴美簽證忙碌起來。我們只聽說赴美簽證難，很多人被拒簽。經過這次親身體驗才知道，申請赴美簽證勞心費神，簡直是一項煩人之極的系統工程。

首先是發邀請函。兒子把他所在公司的邀請函和相關必備材料通過快件從聖何塞郵寄到我們手中，然後由我們遞交給美國駐華使館簽證處。邀請函的第一項內容是寫明兒子與我們的關係和邀請父母訪美的目的，強調邀請人將負擔我倆在美期間的全部費用，並保證我們在簽證期終結前返回中國；第二項內容是兒子在該公司的工資收入及其公司簡介；最後是請求美國駐華使館簽證處向兩位被邀請人發放旅美簽證。兒子為了證明自己在美國的合法身份，還寄來了自己的中國護照、美國簽證和美國社會安全卡的影本。

第二是預交簽證費。按照規定，我們每人向美國簽證處的代理機構“中信銀行”交納了８１０元（當時約合１００美元）簽證申請費，交費收據是辦理簽證的不可缺少的財務憑證。交費收據的有效期為一年，但如果被拒簽，簽證費概不退還，算是交了學費。　

第三是預約簽證時間。我們按規定在“中信銀行”購買了一張可通話12分鐘、要價54元的密碼電話卡，然後用這張電話卡給美國簽證話務中心打電話，以確定辦理簽證的具體時間。我原以為美國簽證話務中心在北京，後來才知道在上海，它實際上是美國使館委託代理這項在華業務的一家資訊服務公司。我撥通電話後，話務中心小姐詢問了我們的姓名、性別、中國護照號碼、身份證號碼、聯繫電話、訪美目的、在中國的常住位址、此前是否去過美國、有無被拒簽的記錄等相關資訊。由於我們事先有所準備，僅用了不到３分鐘就預約完畢。出人意料的是，話務小姐給我們規定的簽證預約時間是５０天以後。我們請求提前一點，但無濟於事，只好耐心等待。

第四是填寫表格。我們首先填寫了兒子從美國寄來的內容完全相同的中英文赴美申請表各一份。申請表涵蓋了我們的年齡、性別、職業、居住、收入、旅美目的等有關資訊，還貼了一張6個月內拍攝的5Ｘ 5釐米見方正面半身照，最後由申請人在申請表上簽字。

我們以為到此差不多了，但聽別人說，我們還需有一系列支持性材料，也就是用來證明我們的社會經濟狀況的附加資訊。為此，我們準備了戶口本、身份證、房產證、退休證、退休金證明。知道美國人嫌貧愛富，我們還帶上了２０多萬元的銀行存摺。提供這些材料的目的無非是讓美國簽證官相信，我們在中國有良好的經濟基礎，日子過得不錯，申請去美國完全是為了探親旅遊，而不是去投靠兒子，更不會滯留不歸。

這還不算完。新華社一位去過美國的朋友向我們建議，為了進一步證明邀請人與被邀請人的關係，我們有必要帶上和兒子的合影及全家福；這位朋友說，為了不讓美國簽證官對我和老伴的夫妻關係產生懷疑，除了戶口本，最好還要帶上我倆的結婚證。我們結婚快４０年了，結婚證放在哪裏，一時真想不起來，經過翻箱倒櫃才把壓在箱底多年的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結婚證找了出來。看著這張紅色封面、印有毛主席頭像、寫著“毛主席萬歲”和“最高指示”以及林副統帥語錄的那個特殊年代的結婚證，心裏別有一番滋味。

２　涉險過關

經過精心準備，２００５年１２月的一個早晨，我們按照約定的具體時間，攜帶著沈甸甸的一包材料，乘計程車前往建國門外的美國大使館簽證處。因為怕路上堵車，我們早早就出發了，當８點半左右到達簽證處門口時，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聽說不少人天不亮就來了。簽證處用鐵柵欄圍得嚴嚴實實，門口由幾名中國武警戰士守衛，其中一名戰士拿著一疊名單，按預約時間段不時呼叫申請人的姓名。人們三五成群地站在門口附近，或聚首聊天，交流著有關簽證的資訊，等待呼叫自己的名字。

我們是第一次申請赴美簽證，擔心被拒簽，心理有點忐忑不安。一對夫婦說，他們是第二次申請去美國探親，第一次很順利，相信這次也不會遇到麻煩；另一對夫婦說，他們在一個多月前被拒了，這次又來碰運氣。我問他們為什麼被拒？老先生的回答似乎有點情緒化：說不清為什麼，美國人看你不順眼，想拒就拒。我隔著鐵柵欄，看著辦完簽證的人們一個個從簽證處走出來，從他們的面部表情就可看出簽證結果，有的高高興興，有的垂頭喪氣，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我們聽到門衛戰士喊到自己的名字後，立即進入鐵柵欄通道，直奔簽證廳。沒想到在簽證廳入口處先要接受安全檢查，過一個安檢門，人們攜帶的背包、手提包、公事包、手機和水瓶禁止帶入，看這架勢，比上飛機還嚴格。美國人大概是被“９•１１”襲擊事件嚇怕了，我們對此表示理解。我們過了安檢關，進入了簽證廳。我以為堂堂超級大國的簽證廳一定寬敞、舒適，但走進一看，裏面亂哄哄的，和我的想像大相徑庭。一群人在比較狹小的廳裏站排，隊與隊挨在一起，而且互有交錯，不知哪兒是隊尾。由於人多地方小，廳內擁擠不堪，要想走動，只能在人縫中穿行，站得腿酸了，連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的地方都沒有，看見有人索性坐在低矮的窗臺上。一名中年婦女發牢騷說，在這裏站上倆鐘頭，保准腰酸腿痛，真是花錢買罪受，要是再被拒簽了，可就冤枉死了！我剛要搭話，看見旁邊一位老年婦女突然暈倒在地，廳內隨之騷動起來，有人上前搶救，更多的是上前圍觀。過了一會兒，急救車呼嘯而至，患者被抬了出去，但願她不會有生命危險。聽這裏的一位雇員說，在這兒暈倒犯病是常有的事，站這麼長時間，又悶又熱又渴，加上著急上火，體質差的人確實受不了。

在這裏辦簽證需要排三次隊，第一個隊是遞交申請表，第二個隊是提取指紋，第三個隊是接受面談。據說這個簽證廳每天至少要受理１０００人的簽證申請。我們在第一個隊裏等了幾十分鐘，向視窗內的一位元女士遞交了申請表，接受了簡單詢問。然後我倆馬上去排第二個隊。坐在視窗外的一名男士讓我們先後把左右食指尖緊緊按在窗臺上的一個電子數位掃描器上，我們的指紋資訊便被他們的電腦記錄下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提取指紋。此時此刻，不由使我想起電影《白毛女》中黃世仁逼迫楊白勞捺手印的情景。

遞交了申請表和被提供指紋後，我們趕緊去排第三個隊，準備接受簽證官的面談，這才是真正的考驗。接受面談的有８個視窗，每個視窗前都有一個幾米長的隊。工作人員給每個人發一個小牌牌，分紅、綠，藍、黃等幾種顏色，同一種顏色在同一個窗口前站排。我注意到，在現場維持秩序的是幾個身穿統一黑色制式服裝的中國雇員，他們對站排的同胞有絕對的支配權，一會兒讓你往前站，一會兒讓你向後退，一聲呼叫或一個手勢可以使大家忽地一下從一個視窗湧向另一個視窗。這種場面和牧羊人驅趕羊群沒有太大區別，幸虧中國人能忍耐，向來聽話，習慣了逆來順受。

我邊排隊邊注意觀察各個視窗的動靜。有的幾分鐘就結束了面談，申請人喜形於色，說明過關了；有的沒談幾句，申請人的材料就被扔了出來，說明被拒了；那些較長時間不肯離開的，多半也不是好兆頭，要麼是申請人在據理力爭，要麼是在聽簽證官解釋拒簽的理由。我看到一位元姑娘在視窗前足足糾纏了２０分鐘才悶悶不樂地離開。前面一位結束面談的退休老人走過我身邊時，我關切地問道：“通過了吧”。他哭喪著臉說：“沒說拒簽，只說我準備的材料不夠，要我回家補充新材料，改日再來”。我刨根問底，問他是何原因？他說：“可能因為我在航天部門工作，所以審查得特別仔細”。我一聽恍然大悟，美國移民局對中國高科技人員格外“關照”，生怕別人去美國偷它的高科技情報，要補充什麼新材料很可能是拒簽的托詞。

我們已經在這個隊裏站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快輪到我們了，可我發現我們視窗的簽證官是一個表情冷漠的美國中年男子。我和老伴小聲嘀咕：真不走運，我們可能遇到了一個對中國人有深仇大恨的簽證官，沒准一不高興，兩句話就把我們打發了。８個視窗，偏偏讓我們趕上了這麼個人。果然，我們前面的一位男同胞被他拒簽了。當聽到他叫我們的名字時，我倆心裏打著小鼓，一起走近視窗，向他遞上我們的中國護照和身份證，並互相問了聲“您好”。他先是看了一下他面前辦公桌上的電腦，裏面有申請人的主要資訊，然後翻了翻我們的邀請函等有關材料。他抬起頭來，用不太純正但能聽懂的中文向我們斷斷續續地提問：你們的兒子什麼時候去的美國，幹什麼去了，回來過沒有，您們申請赴美的目的是什麼，打算去多久？這些問題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早有準備，所以像背臺詞一樣對答如流。回答完畢，我還不大放心，於是畫蛇添足地補充說：以前我們轉遍了獨聯體地區，現在退休了，想去美國探親旅遊，看看另一個世界。原先本想把持有美國護照的小孫女送到美國去和父母團聚作為申請簽證的第一個理由，但聽朋友說，千萬不能提孫女的事，因為那樣簽證官會以為你們是去美國照看孩子的，反而可能招惹麻煩，因此我們對此事只好閉口不談。

之後，簽證官在紙上劃拉了幾下，可能是在上面簽名，然後對我們說：“通過了，祝賀你們”。我們說了聲“謝謝,再見”就走開了。前後不過５分鐘，事情之順利，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這時，我們對他的畏懼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慶倖遇到了這位一臉苦大仇深的冷面先生。所以，我們事先準備的絕大部分“答辯詞”、一大堆證件和幾十張照片，統統沒有派上用場。３天後，我們收到了郵局用快件寄來的附有美國簽證的中國護照，簽證上注明有效期為一年，一年內可多次往返。第一次獲得簽證後，簽證處的電腦裏便留下了申請人的簽證記錄，下次再申請赴美簽證時就相對容易了，如果你的簽證失效不滿一年，也可請“中信銀行”有償代辦，這樣可免除親自跑簽證的苦惱。　

３ 指紋風波

申請美國簽證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美國的指紋政策。２００４年初，美國政府以保護本國國土安全為由，規定對申請進入美國國境的多數國家和地區的人員提取指紋。美國政府的決定一宣佈，世界輿論群起而攻之。巴西率先以牙還牙，冒著自己的旅遊業蒙受損失的風險，決定在本國機場提取美國入境遊客的指紋，並給美國遊客拍攝面部照片。但美國政府依然我行我素，這年３月２２日，美駐華使館開始對申請赴美簽證的中國大陸公民提取指紋。中國外交部當即發表聲明指出，此舉是對中國公民的歧視，侵害了中國公民的人格尊嚴和個人隱私權。中方決定從３月３１日起採取三項對應措施：一是對美方持外交、公務護照因私來華者，一律頒發相應的普通簽證並收取簽證費；二是中國駐美使領館對申請來華簽證的部分美國公民進行面談；三是美國公民來華不得申辦口岸簽證，必須在境外辦妥來華簽證後才能入境。為了回應美國的指紋政策，同年１２月２日，伊朗宣佈通過立法，也要求持美國護照的入境者按指紋。

美國指紋政策雖然出於反恐和維護自身安全的考慮，但用來對付世界上申請入境的平民百姓，未免失之偏頗。美國一位駐京簽證官解釋說，這樣做是為了防止護照和簽證的假冒和替換。因為有人被拒簽後，換了別人的護照又來申請簽證。一些試圖進入美國的罪犯也常用這個辦法。他舉例說，有個傢夥殺了他的妻子後，拿著多明尼加的護照，用另一個名字申請簽證。現在好了，你的護照即便是假的，但你的指紋不會撒謊。美方稱，自２００４年提取指紋的制度實行以來，已有３．４萬名遊客因其姓名出現在美國的監視名單上而被拒絕入境。但美方同時規定以下四種人不需要提取指紋：一是１４歲以下和７９歲以上的人；二是持A類簽證的人，即獲得美外交、公務類入境或過境簽證的外交人員、政府官員及其眷屬；三是持常駐國際組織簽證的官員及其眷屬；四是加拿大等２８個享有入境美國免簽待遇國家的公民。

４　何以拒簽

美國使館在北京的簽證處只辦理非移民簽證，也就是臨時和短期赴美簽證，它包括旅遊商務簽證、工作簽證、學生簽證和交流訪問學者簽證等。美國沒有探親類簽證，旅遊商務簽證裏不僅包括探親訪友和商務活動，還包括娛樂、度假、就醫、職業培訓、參加會議和展覽以及處理個人事物等。　

由於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的差異，美國對中國大陸居民入境一直採取歧視態度，導致中國公民拒簽率居高不下。尤其在２００１年“９•１１” 恐怖襲擊事件後，美國加強了對外國公民入境的控制，批准赴美的中國公民大幅減少。美國簽證官兩年前曾向中國媒體表示，中國大陸公民的拒簽率在３０%－６０之間，北京一家網站的估計是５０%。連續三次被拒的大有人在，連一些獲得美國大學獎學金的學生也被拒簽，有的學生一氣之下到美國使館門前靜坐抗議。

迫於輿論壓力和美中人員交流的需要，美國自２００５年開始，逐漸放寬了對中國大陸居民的入境限制。美國駐華大使館說，近一年來向中國大陸居民頒發非移民簽證的通過率接近八成。據２００６年１１月訪問北京的美國教育部長透露，２００５年，美國為約６０萬外國留學生發放了入境簽證，同比上升１５％。２００５年１月和６月，美國先後將申請短期赴美的商務活動、旅遊探親簽證和學生、訪問學者及職業培訓簽證的中國公民，頒發１２個月內有效多次入境簽證，之前上述簽證的最長有效期僅為６個月，而且入境次數為兩次。美國的這一善意舉措值得歡迎，但並未根本改變中國公民申請赴美簽證難的局面。外交人士認為，由於個別中國人赴美後確實滯留不歸，加上申請赴美的中國人太多，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不會享受美國的免簽證待遇。

美國政府控制中國公民入境，說到底是怕中國人到美國求職打工，搶走他們的飯碗。美國簽證官稱：現在每７個去美國的中國公民中，就有一個人不回來，美國不希望中國人在美國非法滯留和打黑工，希望人們到美國旅遊、經商和購物，去買波音飛機，去買小麥和大豆。一個客觀事實是，包括中國在內的一些國家的公民確實存在非法滯留不歸的現象。因此，美國簽證官在審批外國普通公民的簽證申請時，遵循的是一種“懷疑一切”的思維邏輯：還沒看你的申請材料，就已假定你有滯留美國的隱蔽意圖，除非你拿出證據推翻這種假定，使他們相信你沒有移民傾向，不會留在美國當非法移民。如果你提供的證據不足，或面談時破綻百出，那等待你的肯定是拒簽。　　

２００６年１１月，由美國商界人士的組成的“推介美國聯盟”公佈的一份調查報告說，美國被認為是簽證手續最煩瑣最費時的國家，也是獲得簽證最困難的國家。報告指出，美國移民官員把越來越多的海外遊客和商務人士拒之門外，給美國經濟造成了巨大損失。（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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